两个爸爸和两个妈妈的夺子之战

▲布布做的幸运链

“小爸爸,我想吃甜筒。”布布的声音里还残留着些许奶声奶气。毕竟是刚七岁半的孩子,让人忍不住疼怜。黄狄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甜品站,又扭头看向布布另一侧的周岛。周岛正俯下身给孩子系鞋带。“布布要听话,跟爸爸在这里等我。我去给你买一个奶油味的好不好。”黄狄一边说一边问周岛,“你吃不吃?”周岛摇了摇头。

黄狄举着两支甜筒回来。隔着五六米,他看到周岛的母亲一支手拉着布布,把孩子拦在身后,另一支手一下下推着周岛的肩膀。黄狄不敢走过去。但周岛的母亲已经看到了他。这位六十岁出头的阿姨爆炸了一样,大喊着,“姓黄的,你还要不要脸!你一个大男人,勾引我儿子!”有路人闻声侧目。

小布布大概被吓到了,“哇”地哭了起来。

大爸爸,小爸爸

2023年是黄狄和周岛在一起的第十一年。两人都没读过大学,黄狄一直做司机,原来开大货走南闯北,跟周岛在一起后,便留在了S城。周岛则一直在洗浴中心当经理。周岛在2014年结婚时,跟黄狄没商量,两人因此分手。

2015年周岛的儿子周布布出生,周岛联系黄狄,问他要不要给布布当干爹。黄狄笑了,后来又哭,他想他大概也是委屈的。黄狄和周岛就这样重新在一起。

两人老家都在外地,黄狄比周岛小两岁,可周岛很多事都要黄狄帮着出主意。

2017年,周岛离婚。黄狄高兴了一阵子。两人光明正大住到了一起。可怎么和小布布解释两人的关系呢?周岛的性格是能推就推,反正小布布每天到楼下和小朋友玩时也没人问。

小布布转眼就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。带着布布去办入学登记,需要注明每天接送的家长信息,并且要给家长的手机上发送接送证。周岛和黄狄都打算都登记。老师问他们和孩子的关系,周岛随口说黄狄是孩子的叔叔。老师笑着反问,“哪有叔叔和孩子不是一个姓的?”黄狄大大方方地说两人是朋友,互相帮忙照顾。老师再没多问。

但布布从幼儿园回家后,开始缠着两人问,“我的妈妈呢?”黄狄认为一直不回答这个问题,会影响孩子的认知,并且担心以后跟孩子会生嫌隙。

周岛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,于是问布布,“别人家有爸爸妈妈,你有两个爸爸,会不会比较开心?”布布愣住,停了一晌,忽然哭喊一句,“我要妈妈”。

在布布第三次还是第四次问这个问题时,两人找到了布布的老师,虽然为难但还是和她说明了情况。老师想了想,告诉两位爸爸,不要欺骗孩子。可孩子是否能接受呢?

老师和两位爸爸决定一起告诉布布这件事。他们统一了说辞,布布的妈妈目前在忙自己的事情,所以安排黄狄当做小爸爸来照顾他。不过这是一个秘密,暂时不要告诉别的小朋友。但布布一样可以很幸福。布布似懂非懂,但从那天开始,管周岛叫“大爸爸”,管黄狄叫“小爸爸”。

周岛早就和父母说自己已离婚,父母也曾提出帮忙照顾布布。但两人决定还是自己抚养。父母也没勉强,逢年过节周岛会带上布布回父母家走一走。

2021年布布幼儿园大班,周岛却出事了。他所在的洗浴中心被查出了问题,周岛被判七个月。老板对周岛一直很认可,周岛入狱,还给了十万元用来照顾孩子。这笔钱交给了黄狄。周岛怕父母担心,便没和父母说实话,心想七个月转眼就熬过去,便只是说老板开了分店,自己要去帮忙,时间会比较长。孩子暂时让自己的好哥们帮忙照顾。

那段时间,恰好周岛的父亲身体不好,母亲分身乏术,便没深究。过年时,眼看戏码要暴露,黄狄硬着头皮去求周岛的老板想办法。当初洗浴中心出事,周岛作为经理一人顶了全部责任。老板也算仗义,帮忙想了办法。2022年1月,周岛出狱。

周岛第一个打了黄狄的电话。黄狄看到手机上显示出周岛的名字,心情激动地连续按了几次,才把电话接了起来。电话那端传来略低沉却透露着一丝兴奋的声音,“小子,你还不来接我!”

孩子被坏人劫走了

两人寓所所在的学区有两个小学。一个在一条小马路旁边,对面就是破破烂烂的库房区,来这里就读的多半是务工人员。另一个在小区间的空地上,一墙之隔就是垃圾处理站。出于安全考量,两人选择了本地居民居多的小学。

但事与愿违,2022年9月底,开学还没一个月,一次班级活动里,老师要每个家长给孩子准备些小礼物,活动时由孩子分给其他同学。两个男人都粗枝大叶,忘了准备,就跟布布商量,把家里的零食当作小礼物送给同学。结果那天活动,别的同学准备的多是小文具或小玩具,布布拿出来的则是薯条、饼干。老师找布布问了情况。布布毕竟还小,一五一十地说大爸爸被警察抓起来了,是小爸爸每天照顾自己。

10月份,布布同桌的家长要求把孩子调开。布布从那天开始成为班上唯一一个没有同座的孩子。布布一直没跟黄狄说。10月底,布布考试不及格,黄狄这才发现不对劲。

小学一年级,居然考不及格。这么简单的题目,怎么会不及格呢?这在黄狄看起来太不正常了,何况自己每天都在陪布布写作业。黄狄问布布,是题目不会吗?布布摇摇头,然后垂下小脑袋,开始哭起来。

原来老师把布布的情况和其他老师讲了,事情传播起来,终于有家长知道了。家长和孩子说布布没有妈妈,而且爸爸还是坏人。布布和同学在班级里吵起来,老师也没支持布布。布布愈发孤立,根本无心学习。

黄狄迫不得已给布布办理了转学,转到了那所务工人员的子弟小学。而最后一次新冠疫情封闭时,黄狄和周岛都感染了。谁来照顾布布?只能联系布布的奶奶,即周岛的母亲。周岛的母亲这才知道,黄狄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哥们,而是跟周岛同居的“不正常关系”。

布布是穿着隔离服站在家门口哭着被奶奶拎走的。周岛的母亲隔着门恶狠狠地对黄狄说,“这事没完!”但布布还要上学。周母没办法把布布带回郊县就读。“你们两人到底什么关系?”周母问周岛。周岛也不打算隐瞒。在监狱里的经历,让他明白,有些事情,就要接受。可母亲接受不了。

周母要黄狄从周岛和布布的房子里搬出去。黄狄说,“阿姨,我还在发烧呢!现在还是自我隔离。就算我搬出去,这个房子一时你也住不了。有病毒呢!”周母不依。并且这个房子也是两人共同租的,周母也没权利要求他搬走。

周母只能以照顾布布为理由,让周岛再给他租一个房子,由她来接送布布。

一天,周母到学校,发现布布没有从学校出来。忙进去询问。老师诧异地说,下午布布在体育课上摔伤了,所以联系了登记表上的紧急联系人。入学登记信息表上,留下的联系方式是黄狄的。周母没想到。

周母明知道是黄狄接走了布布,偏要闹起来,说自己是布布的亲奶奶。至于紧急联系人,她是不认识的。学校就这样让陌生人把孩子接走,肯定是要负责。周母报了警。等警察赶到,周母故意说是不认识的人把孩子“劫”走了。

尽管校方一再解释,但周母一口咬定不认识。黄狄接到了警察的电话后,非常惊讶,“孩子在我这里,老太太我也认识。什么关系?我和孩子的爸爸是好朋友。”周母这么一折腾,学校也知道了几人的关系。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。

为了避免刺激周母,周岛开始了两头跑的生活。白天陪周母接送布布上下学。晚上到黄狄那里过夜,黄狄不敢问也不想问了。

2023年元旦后,周岛才把布布带了回来。周岛像个孩子希望得到表扬一样,对黄狄说,“我跟我妈说,我没有工作,她住的房子需要你掏钱。可是你也没多少钱了,所以要么她自己掏钱租房子,要么先回老家。”黄狄哭笑不得。

周母不得不放低态度。周母不是租不起房子,而是她也要考虑和周父长时间分居的不安,何况辅导布布的功课并不是她一个老人家能完成的。

在照顾布布这件事上,黄狄更有优势。小学老师时不时安排的PPT作业、做手抄报、排演儿童歌舞,只有黄狄能胜任。布布也开始越来越粘着这位“小爸爸”。

2023年1月,布布短暂回到学校上课后,很快开始了寒假。两人商量,暂时先把布布送回周母家,他们想放松一下。没多久,周母忽然出招,对周岛说,“你和姓黄的分手,不然孩子我是不会送回去的。”

拱手相让

周岛时不时拎东西去看望,想挽回局面。断断续续到2月中旬,周母和周岛讲,“现在村里不少人都知道了。”周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。周母支吾道,“还不是你那些丢人的事!”

孩子成长的速度让人难以想象。周岛见无法动摇母亲的态度,便蹲下来和布布说,“要不要跟爸爸回家?小爸爸在家给你买了很多玩具哦!”哪想到布布用力摇着头,“他不是小爸爸,他把妈妈赶跑了。”孩子反复说了几次后,放声大哭起来。

周岛和母亲吵了起来,“你把孩子留在农村,对他有什么好处。他还这么小,天天听人家胡说八道!”周母很不屑,“你做了那么多丢人的事,你还怕别人讲。”

周岛和黄狄都希望孩子能回到身边。但不能回避的是,周岛的确是判过刑,两人也的确是同性伴侣的关系。这些都留下了话柄。黄狄宽慰周岛,“再等等,开学了,就该送回来了。”

二月底,周岛再到周母家接布布,惊讶地发现,布布跟同村的几个孩子已经准备上学了。看来周母要来真的。

周岛当时已经在洗浴中心重新干起经理的工作。在孩子这件事上,他反而没有黄狄坚决,“不然就让孩子先在老家呆一两年,大一些再接回来。”黄狄不肯,“现在才几个月,布布就已经被影响成这样。见到我就说我是坏人。再过两年,不知会变成啥样。”黄狄对周岛说,“不然你就告诉你妈妈,说咱俩分开了。你一人照顾孩子。”

周母知道后,要亲自送布布过来。为应对周母,两人重新布置了房子。

为了不让布布说漏嘴,他们还告诉布布,周岛和黄狄就是最好最好的朋友,黄狄在布布刚出生就成了他的干爸爸,而这件事就连周母也不知道,这是一个秘密。“所以如果奶奶问起来,布布可以告诉她,小爸爸最近都没有来过。”周岛这样告诉布布。

所以这个周末,周母亲眼目睹了周岛、布布和黄狄一家三口的“甜筒时刻”后,彻底爆发了。老人生气的原因一是周岛和黄狄还在一起,二是布布也学会了说谎。“不用说,肯定是姓黄的捣蛋鬼!”

这次,周母带着脑血栓后遗症的周父一起搬进了周岛和黄狄的家。

周岛也生气了,决定和母亲抗争到底。他不同意黄狄搬出去。周母则住进了布布的小房间。那几天把黄狄折腾得够呛。每天进出,都看到周母拉着脸摔摔打打。

黄狄最先做出了妥协,虽然他和周岛在一起十一年多,但面对周母这样的反对,他心里还真没底。

更让两人想不到的是,周母联系了布布的生母、周岛的前妻。布布的妈妈态度很坚决,“我要把布布带走,你们这样对孩子的心理健康不好!”周母听到这话,也愣住了,她本意是让布布妈妈帮着照顾孩子,而不是让黄狄来承担这个角色。

“现在怎么办?”周母面对布布妈妈提出要拿回布布抚养权的要求,也懵了。周岛决定,一旦布布妈妈起诉,他和黄狄一定不会拱手相让。

周母终于站到了周岛和黄狄这一边。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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